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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人假日酒店

愛情像一塊碎玻璃,可以拿來照鏡子,卻也能用來傷人。

當酒店的旋轉門如一個陀螺般急速旋轉時,夏煙透過酒店玻璃門看到門上倒映出一個扭曲的自己,她的世界在剎那間轟然坍塌。

夏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緊摟著一個打扮入時的妖嬈女人走進了這家五星級酒店——情人假日酒店。

那個女人晃動著裹著極少布料的臀部,蛇一樣黏在每夜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身上。女人扭捏地搖擺,晃花了她的眼,也晃暈了她的頭,要不是扶住手旁的一根柱子,她必定會暈倒下去。

“鎮定,鎮定!”她咬緊牙關,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又扶著柱子,順著墻壁一步步往電梯邊挪。眼看那個晃臀的女人越走越遠,她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強打起精神跟在他們身後。

夏煙一步步艱難地向前挪動,她的雙腳不再是自己的,而成了身上的一處累贅,她頭重腳輕地踉蹌著前進。她感覺,大廳內前臺服務員和保安好幾雙眼睛一齊射在她身上,似乎他們早已知道所發生的一切,而他們,正等著看一場即將發生的鬧劇。

男人和女人不幹膠似的緊貼著去前臺開房,男人的手不時在女人豐滿的身體上捏兩把,女人嘻笑著躲開,很快又和男人黏得更緊了。

看到這齷齪的一幕,夏煙胃裏一陣惡心。她想沖進洗手間嘔吐,卻又害怕自己的丈夫和那個女人從她眼皮底下逃離了,便不得不強忍著身心的劇烈不適亦步亦趨地尾隨著。

1388。

1388房間。沒錯。她親眼看到他的丈夫,程慕白,帶著一個穿超短裙,會晃臀的妖嬈女人走進那間房,然後在房門外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房間裏先是傳出窸窸窣窣的可疑的響動,隨後便是震天動地的鬼哭狼嚎。女人刺耳的叫床聲中夾雜著男人沈重的喘息聲。房門內,是一對茍合的男女激烈的肉搏聲;房門外,淌滿一個受傷的女人潮水般的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房內的男人發出一聲快意的長嘆。

夏煙看了看時間,35分鐘。

這短短35分鐘,她卻仿佛過了好幾年。

她想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揪住女人的頭發,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扇那個女人幾耳光,然後等待程慕白跪在她面前痛哭著乞求她的原諒。

然而她做不出來。程慕白也不可能向她道歉。即便是捉奸在床,程慕白也會百般抵賴說“還未進行”。這就是程慕白,她的初戀,她結婚六年的丈夫。

她還想過打110,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一群警察闖進房間,將這對狗男女抓了現行,隨後程慕白被雙規,從此痛改前非,老老實實地呆在家中,做個居家男人。

然而這一點她更做不出來。作為程慕白同床共枕六年的妻子,她太清楚他了,他視仕途為生命,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如果斷送了他的前程,他整個人也會垮掉,那時,她要這樣一具行屍走肉又有何用呢?

怎麽辦?該怎麽辦?

女人出軌是為男人戴了頂綠帽子,那麽男人出軌又該算什麽呢?

男人真的可以這樣無視一紙婚書,在外為所欲為嗎?

程慕白真的不愛我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我真的老了嗎?對他沒有一點吸引力了嗎?

……

沒等她想清楚、弄明白,房中的兩個人已經行完茍且之事。

“奸夫淫婦!”她在心中狠狠地咒罵著,她用力咬自己的嘴唇,直到將嘴唇咬出了血,才如一具游魂般轉身離開。

“夏煙啊夏煙,你真是個沒用的女人!”

小坤包內的手機響了,夏煙根本無心接電話,但手機卻不依不饒地鳴叫著,夏煙心煩意亂地翻看著:天!又是那個號碼!

她提心吊膽地接通後,對方卻迅速掛斷了電話。她立即照這個號碼打過去,對方卻已關機。

她抓著手機呆在原地,紛繁的思緒久久無法理清。

幾分鐘後,她收到了一條短信:“你都看到了吧?程慕白不是什麽好東西!不要傷心,將自己變壞才可以懲罰男人!!!”

短信後面三個醒目的感嘆號看上去觸目驚心,夏煙的心也仿佛被三根針同時紮在要害處一樣,痛得麻木得失去知覺。

就是這個陌生人,在幾小時前,發了一條短信給她,上面的一句話夏煙已經刻在了心裏:“今晚八點前,你的老公會和一個女人去情人假日酒店。想去看好戲嗎?錯過了你會後悔的!!!”

看到這條短信時,夏煙和老公程慕白都呆在家裏,程慕白難得如此早回家,她準備給他拾掇一大桌好菜贏得他的讚賞或博他一笑。

此時程慕白正在刮胡子,說是晚上要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夏煙還調侃他“不會是去會小情人吧”,程慕白一笑了之。

夏煙以為是哪個朋友開的無聊的玩笑,剛想信手刪除短信,卻又突然想拿到程慕白面前戲弄一下他,讓他也樂一下,剛走兩步,一個奇怪的念頭迅速從腦海中跳過,她的雙腳再也挪不動了。

程慕白問:“誰的短信?”

夏煙支吾道:“噢,是一條垃圾信息。”

晚七點半,程慕白精心打扮完畢後,在鏡前春風得意地擺了幾個Pose,隨後“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風流倜儻的程慕白一出門,夏煙的心便怦怦直跳。事實上,從她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她擔心今晚會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她急不可待地想去揭開這個謎底,卻又害怕自己無法面對這個不堪的事實。

幾分鐘後,她還是踱出了家門,並上了一輛的士。當她對的士司機說“跟著前面那輛車”時,的士司機用一種覆雜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已將她看穿。她窘得無地自容。

她看到程慕白的車在奢華的五星級酒店“情人假日酒店”前停下,隨後從另一輛車上下來一個妖艷的女人……

潘多拉的盒子終於還是被打開了,裏面飛出的是背叛、憤怒、詛咒、欲望、絕望……

夏煙曾試圖拋棄那個盒子,但這個罪惡的盒子一旦打開,便再也關不上,更扔不掉了,因為,盒子裏飛出的東西如一群帶著腐朽氣息的蛾子,在她臉上、胸前、背上和腿上不停地飛來蕩去,有一只蛾子甚至還妄圖飛進她嘴裏,堵住她的呼吸。她拼命想克制住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劇烈地嘔吐起來。

2.十年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程慕白一夜未歸。

夏煙嘔吐了半個多小時,她想將自己放到床上,一覺睡到天亮,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程慕白和那個豐滿的女人在“情人假日酒店”的一幕像一只蒼蠅一樣,一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讓她惡心,讓她憤怒,她想抓住那只嗡來嗡去的蒼蠅將它碎屍萬段,卻怎麽也抓不住。

她強撐著身體,趴在馬桶邊一遍遍清理她嘔吐的穢物,卻無論如何也收拾不幹凈。

“去死吧!”夏煙放棄了刷馬桶,憤怒地將馬桶刷惡狠狠地扔進了垃圾桶。

夏煙全身無力,拖著軟綿綿的兩條腿來到床上,並迅速關掉了手機。

她的手機只想為程慕白一個人開啟。如果程慕白今晚回來,那麽她開著手機也沒什麽用;如果他不回來,那麽他打來的電話只是他精心編織的一個借口。她無法保證自己在聽到他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後還能保持一貫的鎮靜和優雅,所以,她選擇關機。

她一個人流著淚,抱著那個駐紮在心裏的潘多拉的魔匣,時而清醒,時而茫然,一直半夢半醒到天亮。

早晨睜著紅腫的眼強撐著身體去上班時,她差點撞上了迎面開來的一輛寶馬車。江城這個城市的汽車每天都像賽車般開得瘋狂。

寶馬司機破口大罵:“找死啊你!”

夏煙怒不可遏地反駁道:“你才找死呢!有本事你撞死我啊!來呀,你敢嗎?”她滿目怒火準備拼命的氣勢震懾住了寶馬司機,男人丟下一句“神經病”揚長而去。

“你才神經病,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神經病!”性格溫和的夏煙一氣將胸口的憤懣狠狠地發洩在那輛絕塵而去的寶馬車上。

夏煙一整天都無心上班。她的同事兼好友李菲說:“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夏煙搖搖頭,再苦的果子她都要強忍著眼淚,獨自一人咽下去。

回到家,她無心吃飯,睜著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發呆,胡思亂想,想找個東西使勁地發洩,想找個人拼命地罵一頓。然而,那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在胸口堵得慌,她感覺自己都快崩潰了!

程慕白直到第二天晚上8點才回到家中,夏煙強忍悲痛做好的一桌菜,程慕白還是沒能吃上一口。

看到夏煙氣色不好,程慕白先下手為強,責怪她說:“昨晚陪領導喝多了,回不來,打你電話也關機。”

夏煙並不回答,只是裝作不經意地問:“今晚沒有會吧?”

程慕白道:“一會兒有個老同學出差路過這裏,我得去迎接。”

程慕白的理由多得讓人嘆服,所有的好事與壞事都讓他碰上了,而且他的理由充分得讓人不容置疑。夏煙的反對意見少得可憐,而且毫無論據毫無章法,因此顯得很可笑。

在程慕白面前,她是永遠的輸家。

夏煙抱著一線希望,最後一次問程慕白:“慕白,今晚你能不去嗎?”

程慕白不慌不忙地說:“小煙啊,我是班長,人家大老遠的來了,不接待人家說不過去啊。”

夏煙徹底絕望了。她心裏恨恨地說:“對不起,程慕白,不要怪我沒給你

機會!”

程慕白又衣冠楚楚地出門了,“砰”的一聲門響,徹底撞碎了她的心。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小楠,我答應你。”

“姐,太好了!我們去華樂山莊好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夏煙沈默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你等我。”

她攔了輛的士,20多個小時前,她也坐在另一輛的士上,只不過,兩次乘車的目的雖然完全不一樣,但結果卻是相同的。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非常可笑,無比具有諷刺意味。

夏煙剛下車,就被一個人抱得緊緊的,讓人窒息。她以為遇上了壞人,死命掙紮著。正準備大聲呼救時,嘴卻被捂住了,旋即,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姐。”

“你嚇死我了!”夏煙怒斥許楠道。

“對不起,姐,以後你走路時一定要看看你的背後噢!”

“為什麽,背後有錢撿嗎?”

“姐,你太漂亮了,我是怕背後有不懷好意的人盯著你看。”

夏煙依舊沒有原諒他,半天不言語。

“姐,看,你背後有人!”

夏煙猛一回頭,卻被許楠抱在懷中,臉上還被他親了一口。

這個壞小子!她掙脫了許楠,忍不住再次回頭往背後看,卻什麽都沒看到,只有一盞電壓不穩的路燈不停地睜眼、閉眼,似乎在同她玩無聊的捉迷藏游戲。

奇怪,她第一次回頭時,明明看見一雙黑幽幽的眼睛正緊盯著他們,一轉眼那個黑影倏地就消失了!

夏煙頓時感覺毛骨悚然,對許楠說:“我們離開這裏吧。”

“姐,這裏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多呆一會吧。”

“不,馬上離開!”她堅決地說。

許楠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一家普通賓館。交完300元住房押金後,夏煙註意到,許楠的錢包裏僅剩幾十塊錢了。

電梯來了,夏煙卻猶疑著呆立在電梯門口,許楠一把將她拉了進去,趁勢將她抱緊,夏煙聽到了他狂熱的心跳。

當許楠將她帶到房間門口時,她大吃一驚:這個房間竟然也是1388號!雖然不是同一家賓館,但竟巧合地是同一個房間號!

這一幕多麽像莎士比亞筆下的戲劇啊!夏煙想笑,卻忍住眼淚不讓自己哭出來。

“換個房間吧。”

許楠不解地問:“為什麽,這間挺好的啊。”

“換!要不我現在就回家!”

夏煙的執拗讓許楠無可奈何,他只得到前臺去換房,卻被告知只剩最後一間房了。當他將這一結果告訴夏煙時,她卻不信,許楠無計可施,只得說:“要不,你自己打前臺電話問吧。”

許楠進入了1388號房,撥通前臺客服電話,然後將話筒交給夏煙。

“我是剛入住的1388房間的客人,請幫我換一間房。”

“不好意思,房間已經全住滿了,不能更換了。”話筒從夏煙手中無聲地滑落,咣當墜地。

“姐,沒關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都是一樣。”說完,許楠就開始迫不及待地親吻她。

夏煙木頭人一樣僵直地任由他擺布。

許楠從她的發絲吻到睫毛,眼睛,又回到她冰涼的唇上。夏煙的心裏卻不停地閃現程慕白同那個妖艷的女人滾在一起的場景……

許楠的雙手開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程慕白那雙白皙的手將那個晃臀的女人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撕下,然後開始撫摸女人的身體……

許楠貪婪地吮吸著她的唇,她的頸脖……

程慕白用力蹂躪著那個女人,女人低聲哀號著,程慕白卻更加瘋狂地進行……

許楠的手開始向下游走,像一條無鱗的魚,游向欲望的前方……

程慕白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一遍遍在她眼前晃動,跳躍……

“滾!”夏煙用力推開許楠,飛快地翻身下床,迅速穿好衣裳,轉瞬沖出房門。

許楠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剛才的激情猛然退卻,他像一只突然被針紮破的氣球,受盡委屈卻無處申訴。

夏煙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裏,抱著枕頭放聲大哭。這樣一個晦暗的夜晚,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家,這樣一件難堪的事,這樣的兩個男人……

“我終究還是邁不出這一步啊!”夏煙自問,“為什麽,為什麽男人就可以,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外風流快活?為什麽?!天哪,夏煙,你怎麽可以變成這樣?你究竟是怎麽了?程慕白哪一點不好?男人在外有點尋花問柳的事不是正常的嗎?何必太計較,何必太認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你現在的位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再也不要同許楠聯系了,那樣只會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夏煙哭紅了眼睛,卻又意外地收到了一條短信。她忽然很害怕,害怕是那個已經給她發過兩條短信的人發來的,但冥冥之中又期待他或者她能來到她這樣一個混沌的夜裏。

來吧,都來吧!把她的生活攪亂,把這個世界攪得一團糟,攪成一潭渾水!

果真,短信真是那個不速之客的:“出軌的滋味很爽吧?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呀,哈哈哈!!!”短信最後依然還是不變的三個驚嘆號,像三顆尖利的釘子紮在她身上。

她打過去,依舊是關機。

她忍不住給那個隱形人發了條短信“你是誰!!!”,她特地用了三個驚嘆號,她希望將隱形人拋過來的“釘子”用力還回去。

等了幾分鐘後,對方才慢悠悠地回過來:“想知道我是誰嗎?看看你的

背後。”

夏煙朝背後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只有窗外的一團漆黑。

她惡狠狠地將短信刪除,但卻總感覺那四條短信還在她手機裏。“去死吧!”她摳出手機裏的SIM卡,將卡掰成兩瓣,但仍不解恨,於是用盡全力將手機往墻上扔去,程慕白不久前送給她的嶄新的手機立即四分五裂。

程慕白依舊一夜未歸。

夏煙腫著眼圈發黑的眼睛,如一具僵屍般走出小區大門。對面走來一個男人,始終盯著她看。她不禁擡頭想將他看得仔細,但那個男人一晃就過去了。

她加快步子前行,卻總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冷冷地一直尾隨著她。她心裏突然一動,拿出從前棄置不用的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盡管那幾條陰魂不散的短信已刪除,但那個莫名奇妙的手機號,已經深刻在了她心裏。

關機,依舊是關機。

她帶著滿腹疑竇來到她上班的酒店。與她共事3年的好友李菲打趣她道:“昨晚是不是奮戰了一整夜,眼圈都黑成那樣?”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釋和掩飾在李菲面前絲毫不起作用,不善張揚的她永遠也爭不過尖牙利齒的李菲。

擺脫李菲帶來的尷尬,她心底湧起一陣苦澀。奮戰?她昨晚的確奮戰了一夜,不過不是同程慕白,而是同自己瘋狂地廝殺,沒有對手,只是獨自己一人握著劍和戟,將自己的身心戳得鮮血淋漓。

出軌!

這個詞一蹦到她腦海中,便再也無法抹去了。第一天出軌的是她的丈夫程慕白,隨後第二天出軌的竟然是她自己!

不,不!自己並沒有同許楠怎麽樣……這並不算出軌,不算!可是,唉!

錯錯錯!

莫莫莫!

這該死的許楠!

一想到許楠,她揪痛的心竟有了一絲溫度。孩子氣的許楠對她的百般溫存,竟靈魂附體般在她身上重溫。許楠如饑似渴,急風驟雨似的吻;許楠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貪戀地撫摸;許楠向她發起的羞澀進攻……

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滑落,滑到她的耳際,面頰。

程慕白已經快三個月沒碰她了。

她與程慕白相識十年。她是江城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裏一個普通市民的女兒,做著一份普通的工作。認識程慕白時,他只是一個來自農村,考上本市一所重點大學的窮孩子,卻在一家不錯的政府機關上班。

程慕白見她第一眼對她的評價是“外表冷漠,內心狂野”,她立即否定了他的奇談怪論:“我哪裏冷漠了?街坊鄰居都說我很熱情呢?我哪裏狂野了……”話音未落,程慕白就偷走了她的初吻。她嗔怪著,心裏卻甜蜜蜜的。

此後她和程慕白的愛情,就這麽不鹹不淡地進行著,沒有高潮,也沒有低谷。直到有一天,他們談戀愛的第四年,當年的毛頭小子程慕白突然升職當上了辦公室主任,他欣喜若狂地對夏煙說:“我們結婚吧!”於是,兩個人一起去民政局,近水樓臺地找到在民政局工作的程慕白的老同學,蓋了個公章,連工本費都不用交,直接領了兩個大紅的本子回來。還買了些棉被、床單、開水瓶之類的,邀請了兩家為數不多的十幾個親戚,辦了兩桌酒席,草草地結了婚,甚至連婚紗照都沒來得及照。

事後,夏煙一想起這事就懊惱不已,這個婚結得太便宜程慕白了。程慕白卻洋洋得意地在人前誇耀:“我老婆呀,沒花一分錢就被我騙回家了!”

從認識程慕白的第一天起,夏煙就這樣一直被程慕白“騙”著,一騙就是十年。

十年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和程慕白認識四年、結婚六年,十年的相處之中,程慕白的仕途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一直升到單位的正處級,並且還有無限上升的趨勢。他回家的次數和官位的高低越來越成反比,從前英俊的他現在竟有了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夏煙在取笑他的同時也為他的健康深深擔憂。

夏煙甚至曾猜想程慕白處在這個職位上會不會因一時意志不堅定而受賄,或是幹些損公肥私的事,但夏煙從未想過程慕白會出軌。

3.最親密的陌生人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就像豬也會上樹兔子會走馬步,你昨天看到的男人今天會突然變成一個女人一樣,同樣,你枕邊最親密的人有一天可能會成為你恨之入骨的仇敵。

夏煙點上一支煙。從前的她是不抽煙的,但自從看到那張照片後,她便吸了平生第一支煙。

她打開辦公桌的抽屜,裏面放著一疊照片。她輕車熟路地抽出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上,楊柳岸邊,一個男人從背後緊抱著一個女人,兩人貼得親密無間,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卿卿我我。那個男人,是夏煙的丈夫程慕白,那個女人,卻不是她在“情人假日酒店”看到的女人。

這張照片,是程慕白在一年半以前照的。

一年多以前,夏煙在程慕白出差的拉桿箱裏不經意間發現這張照片時,她覺得天仿佛塌下來了。

她想沖到程慕白面前質問他這是怎麽一回事,但他在加班。她想沖動地撕毀這張紮眼的照片,卻強忍悲痛,顫抖著手將照片收了起來。

然而,那張照片卻讓她感覺從此自己眼睛裏長了一根刺,與程慕白有關的蛛絲馬跡都會時刻刺痛她的雙眼。

當天,她獨自跑到一間酒吧裏,吸了半包煙,喝了三瓶啤酒、半瓶紅酒,卻沒喝醉。被煙和酒整得暈暈乎乎的她帶著這張照片不聲不響地回了娘家,對程慕白連聲招呼也沒打。

夏煙老實巴交的母親勸了她半天,說現在哪個男人在外面沒個風流事,只要不過分就行。她雖然心裏難受,但也覺得母親說得有道理,再說除了張照片,又沒有其他的把柄,她只有選擇隱忍,但從此心裏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事後,她也旁敲側擊地問程慕白關於照片的事,程慕白卻一臉茫然。夏煙想,也許程慕白是在裝傻,也許連他自己都忘了曾經照過這張照片。

但從那以後,夏煙明顯地感覺到程慕白對她開始冷淡下來,他從不主動碰她,不得不盡丈夫的義務時,也敷衍了事一番。

夏煙許多次在鏡前孤芳自賞,鏡中的那個女人有些憔悴,瘦得皮包骨頭。她苦笑著:“這樣的女人怎麽會讓男人感興趣呢?”

突然出現的小男人許楠卻重新點燃了她塵封已久的信心和身體。

夏煙開始一張張翻看抽屜裏程慕白和那個陌生女人刺眼的照片旁自己的照片。

這些照片程慕白從未看到過。當然,夏煙也不可能給他看。依程慕白的性格,若看到她的這些照片,一定會刨根問底地追問“誰照的?在哪照的?什麽時候照的?”還會酸不溜秋地說些“pose擺得很撩人”之類的話。

於是,這些夏煙這三十年來照得最美的照片只能躲在抽屜陰暗的角落裏顧影自憐,而不是來到陽光下燦爛。

她一張張地翻看著,照片上的她好像年輕了10歲,她在綠草地,楊柳岸,小樹林,河堤旁等各種背景下,自然地或坐或躺,或微笑或沈思,每一張照片都恰到好處地體現出她的神韻,將她含蓄而知性的美發揮到了極致。每次看到這些照片,她就感覺到,自己還不老,自己正年輕。

一條短信突然迸出來。夏煙的手猛地一顫抖,她生怕是那個時常發三個驚嘆號的人發來的,生怕又看到什麽觸目驚心的短信。深呼吸後,她鎮定地打開短信,還好,是許楠的。

“姐,我想你。”

我想你。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突然觸動了她的心扉。

這三個字好像是穿越了久遠的時空,百轉千回地來到她身邊,她小心翼翼地接過時,卻發現自己已是曾經滄海。

誰在想我,我又在等著誰?

她和許楠的初次邂逅如一場清晰的電影,一幕幕浮現在她眼前……

半年前,她被所在的酒店派到風景秀麗的華樂山莊學習酒店管理課程,一天的學習下來,她忙裏偷閑打開賓館裏的窗戶欣賞窗外的風景。

突然,“哎呀”一聲,吸引了夏煙的註意力。只見一個小夥子一腳踩空,竟掉到不遠處的池塘裏去了!

她來不及多想,迅速沖出去,脫掉鞋子就跳了下去。

那個小夥子卻並不領情,一邊掙紮著一邊大叫道“相機!相機!”

夏煙一看,原來那個傻小子光顧著保護相機,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已經浸到汙濁的水裏了。

池塘並不深,夏煙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池塘裏的泥濘,幫他把相機解救出來,小夥子才慢慢地從池塘裏走到岸邊。

“哎喲!”夏煙慘叫一聲,她感覺到腳底被一塊硬物劃傷了,上岸,發覺腳心已經血流如註。

小夥子嚇壞了,他們手頭上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止血的東西,小夥子立即脫下自己的外衣,包在夏煙腳上。血止住了,但他的衣服卻血跡斑斑。

“謝謝你!”小夥子伸出手來想同她握手。她有些猶豫,還是伸出手來,小夥子卻拉住她的手半天都不松開。

他一直呆呆地盯著她看,看得她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他才不好意思地放開。

小夥子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許楠。是雜志社的攝影記者。”

這小夥子真逗!夏煙臉上浮出一個微笑。

“你呢,可以請問你的芳名嗎?”

“夏煙。”

“夏煙,真好聽。我今年26歲,你呢?”

夏煙笑道:“這是個秘密噢,我比你大。”

“我可以叫你姐嗎?”

“唔,可以。”

“姐,你結婚了嗎?”

許楠可真直接啊!夏煙如實相告:自己已婚。

許楠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癡癡地說:“知道嗎,姐,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像誰?”

“我的母親。”

“我有那麽老嗎?”

“不是的,姐,你很年輕,而且又非常有氣質。”

“那我怎麽會像你母親?”

“我母親,她,在我10歲那年就去世了……”

“對不起。”

“沒關系,姐,我已經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只是現在突然看到你,我就情不自禁想起她了。”

夏煙伸出手來在他肩上輕拍了兩下,卻突然被許楠抱到懷裏!

“放開我!”夏煙惱怒地吼道。

“姐,讓我抱一分鐘好嗎?我太懷念母親了,就一分鐘好嗎?”

夏煙想掙脫開,卻被他抱得緊緊的。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夏煙掙脫他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

那次被強抱後,夏煙再見到許楠時就會感覺很尷尬,但許楠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照樣親熱地叫她“姐”,還時常趁她不註意時偷拍她的照片,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令她不得不服的是,許楠偷拍的照片總能抓住她的氣韻,展現她獨特的氣質。可是,除了珍愛他拍的照片,她從不敢奢望什麽。在華樂山莊培訓的一周內,許楠每天都會追隨在她身後,無論她對他如何冷淡,許楠都一如既往地熱情。

面對許楠熾熱的眼神,夏煙一次次選擇逃避。

夏煙鎖上放照片的抽屜。那抽屜上了兩道鎖,她仍不放心,反覆用手推拉了好幾下,確信鎖死了以後,才放心地開始工作。

她將好友兼眼線李菲叫到辦公室,李菲一本正經地叫了聲“夏經理”,一關上門,李菲便和她親密無間地開起玩笑來。

“小煙,我看你目光游離,面色泛紅,說,最近是不是走桃花運了?”

“開什麽玩笑?桃花運哪裏輪得到我?”

李菲笑道:“你臉上都寫著呢。不過,你臉色有些暗沈,桃花運轉成桃花

劫啦!”

“你這是哪門子的謬論?說正事吧,這段時間有什麽情況發生嗎?”

“還不是餐廳裏那些廚師和小服務員的緋聞,不是流氓不進廚房啊,那個長得像劉德華的廚師又勾搭上一個新來的服務員了。”

“我不是要你說這些,是想問最近的業績怎麽樣了。”

“有你老公帶來的幾個大客戶,這個月的業績已經超額完成了。你能找到這樣既有錢又有權脾氣又好的老公,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夏煙謙虛一番,虛與委蛇地佯笑著,心裏卻如吃到刺破的魚膽般苦澀。

回到家,李菲口中那個“既有錢又有權脾氣又好”的男人正躺在床上打呼嚕。他睡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嘴角還流著長長的哈喇子。夏煙很想替他擦掉,卻又怕驚醒了他。他,也許是太累了吧。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熟睡的男人,他,真的是從前那個程慕白嗎?來自農村卻沒有絲毫的土氣,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卻不帶一絲酸氣,從前沒錢時很有骨氣,現在有錢了也從不顯擺的男人。可是,現在的程慕白腹部開始微挺,明顯呈發福的趨勢。

從前那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程慕白去哪兒了呢?

夏煙發著呆,直到程慕白睡夢中喊出一個名字“小芳”,她才如夢方醒。小芳是誰?她疑惑不解。

程慕白似乎也剛從夢中醒過來,準備翻身下床。夏煙下意識地想去扶他,程慕白卻像她身上帶刺一樣,應激反應似的迅速躲開了。這一舉動徹底讓夏煙驚呆了。

她準備扶程慕白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無力地垂下。程慕白也意識到自己過激的反應,立即開口準備打破僵局。

“你回來了。”

“嗯。”

“剛才我睡覺時說了什麽嗎?”

“沒有。”夏煙特地補充道,“你什麽都沒說。”

程慕白又問:“晚餐吃什麽?”

夏煙抱歉地說:“我以為你晚上又不回來吃,就沒有買菜,我自己準備湊合著隨便吃一餐。”

程慕白責怪道:“這怎麽能行呢?你身體這麽差,再不吃點好的,身體會垮掉的。”

“嗯。”

夏煙的電話突然響了,又來了一條短信,一看是許楠的,看都不看,直接刪除。程慕白註意到,她換了一個舊手機。

“我上個月給你的手機呢?”

“那個,我不小心摔壞了。”

“前幾天別人給我送了一個,你剛好用得上。”

“這樣啊,這能行嗎?”

“沒事,平時別人送個手機,送條煙是正常往來,不算什麽,不要擔心。”

夏煙還是不放心地看著他。程慕白伸出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別瞎操心了,出去吃飯吧。”

程慕白很久沒有接觸她的身體了,剛才雖只是隨意拍了她兩下,卻讓她心裏感覺很溫暖。

夏煙緊隨程慕白走出家門,卻發現自己僅穿了件薄毛衣,風衣也忘了穿。她是一個身體極其孱弱的人,稍一著涼就會感冒。她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程慕白打趣她:“誰想你了?”

是啊,誰想我了?她嗔怪著用小粉拳捶在他身上,程慕白一把將她攬過,似乎想彌補剛才的應激反應,還殷勤地替她拉開後車門,夏煙卻不肯上車。

程慕白奇怪地看著她,夏煙默默地拉開前門,坐到副駕座上。程慕白笑了笑,便發動了汽車。夏煙順勢將頭靠在他寬敞的肩上,程慕白的臉上浮起一個溫暖的微笑。

“吃什麽呢?川菜?湘菜?粵菜?還是西餐?”程慕白問她。

“我最近老是胃疼,川湘菜刺激性太大了,要不就吃西餐吧。”

在那間名為“藍橋遺夢”的西餐廳裏,夏煙和程慕白相對而坐。餐廳裏傳出蘇格蘭風笛的音樂,悠揚而憂郁。

和程慕白相識四年結婚六年,他們在一起在外面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從前是因為囊中羞澀,現在他們富足了,程慕白卻沒有時間了。所以,夏煙格外珍惜這次難得的良辰美景。

程慕白細心地為她切好牛排,體貼地端到她面前。這一切,他做得非常自然,在那一刻,夏煙以為從前的那個程慕白又回來了,但自始至終,程慕白緊鎖著的眉頭從未舒展開來,這一發現,令心細如發絲的夏煙的心頭布滿了陰霾。莫非,他們看似和諧而溫馨的場景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夏煙沮喪地擡起頭,窗外一道陰冷的光驀地射向她。

4.讓我沈下去吧

是那個人!

那個她在小區門口碰到的陌生男人!夏煙下意識地緊抓住程慕白的手。

“怎麽了?”

“我怎麽感覺有人一直在盯著我們?”

程慕白迅速朝夏煙暗示的方向看去,一個黑影迅速一晃而過。“你認識那個人嗎?”

夏煙搖搖頭:“我沒看清楚他的臉。”

程慕白安慰她:“不管了,我們安心吃飯吧。”

夏煙卻再也無法安下心來,不時地望向窗外,那個黑影卻再也沒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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